枫汐婉雁

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
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
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

浮生愿(55)

      入夜。碧夕盈终究是狠不下心,她想再最后一眼远远地隔了人群望他一眼——而后心满意足地和碧影落一起离开。夜安,她借着夜色的笼罩,看着他离开了天台,回到了房间。也当是故地重游吧,等他睡熟了,再去看他。碧夕盈默默道,可是心里这么想着,身体却悄悄跟了进去,停在了盈柳的房门。柳,你一直住在这里,不是更折磨自己吗。

      夜落城堡。暮烟柳坐在书桌前冷静了好久,才将自己的眼泪拭尽。“哥哥,阿珏已经离我而去了,我也已经活不了了,现在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。哥哥,你尽力了,就不要自责了。也许杳芜说的是对的吧,我们都斗不过这天命。逆天改命,可能夕盈儿也做不到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咳了好一会儿,暮烟柳抚着他的背,伸手拭去了眼泪:“和歌,别说了。不要说了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“哥哥,我最后的时间里……你就当成全我吧。”昏昏烛火让暮烟柳看不清他的面容,他颤抖了声音,伸手拢住了他:“好。”“嗯,哥哥,夜安这边你也不用管太多了。毕竟孩子们也已经长大了,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了。你转告婉儿,让她去碧落。我上次听禄儿说,她已经有爱人了,就让她追随在她爱的人身侧吧,委屈了让她回来,夜安会倾尽全力,保护每一个夜神氏人的幸福,哥哥也记得和汐儿说。”暮和禄看着他温柔的目光,笑了笑,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十三年。“好。”暮烟柳答应他。“嗯,我死后,把我和阿珏葬在一起吧,和大哥他们一起。”他想了想,话音刚落,剧痛袭来,他疼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,冷汗涔涔,紧紧抓住了暮烟柳的手,就如小时候暮烟柳照顾他一样,“哥哥,别为我,难过……”他抓着他的手慢慢松了开来,他面向他,他就感受着他的呼吸在他颈侧停止,躯体在他怀里渐渐散去温度。暮烟柳伸手为他理好长发:“和歌。”他弯下身子,在他额上落下一吻:“一路走好。”眼泪滴下,他抹去了眼泪。待他躯体凉透,他才亲手将他抱起,离开了房间。一众小辈都看向了他。他亲手将他放入棺木,然后为他整理好衣衫和鬓发,他看着他如旧的容颜,那个喜欢跟在他身侧的少年的面容和眼前这个成熟俊美的面容交叠……他尽全力才堪堪压抑下了自己的哭声。他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了。他最亲的人,阿盈远在碧落,和歌又刚刚走,他已经没什么可以痛哭一场的地方了。这么想着,眼泪又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“柳。”碧夕盈看着他发愣,眼泪顺着脸庞一滴滴地落下,忍不住现形,抱住了他。暮烟柳一愣,看向她,他身前的人。“阿盈……是你吗?”他伸手,颤颤巍巍地想去碰,可是又怕是自己的念想,不敢触碰。碧夕盈看着他,伸手握着他的手,贴上了她的面颊:“是我,柳。”她勉强冲他一笑,泪水也流了下来。“别哭。”暮烟柳已经动不了脑筋想她是真是假了,就当她是真的吧,他暗地里想着。他一如往常地宽慰她。“你自己都哭了,还不让我哭。”碧夕盈伸手抚去他的泪痕和泪水,那么重情的人,舍不得他,“柳,我也只是回来看看而已。你要一个人好好地啊。”“……你还是要走,对吗?”暮烟柳看着她——他最爱的面容,忧伤地问她。“嗯。”碧夕盈伸手抚着他的发,“也许在那个世界里,我们就能长相守了吧。柳,我先行一步,你不要着急,世间风光正好,人生漫长。”她的身影开始消散。暮烟柳只是伸出了手,轻抚在他心上人的脸庞:“我明白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你是爱我的,对吗?”碧夕盈闻言一怔,难道柳怀疑过她的心吗?她的眸子水光盈盈,她点头,她在他额上吻了一下:“我爱你。我要你好好地活着,看着山河平静繁华。”然后,等不及他再说什么,她的身影就已经消散了,散在她的面前。暮烟柳愣愣地看着她消失,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下,真的吗?

      魂归原位,碧夕盈也止不住地流泪,她倚着墙壁,慢慢坐倒。两个人明明只隔了一堵墙,却都不肯再进一步。彼方是梦,触不得,念不得,求不得。“柳,是你我碧夕盈可望而触不得的梦。”她轻声说完,化作星光不敢多留,潜回碧落了。

       入夜郡城。暮和禄看着停棺在外的上一任夜安皇室:“终究,都没有撑过。”郇弋雁看着他们宛如睡熟的容颜,问道:“扉启,今日,什么时候了?”“雁归,今年,雁归二年,今日,仲夏初六。”席扉低声,“雁归的生日。”“……好。”她点头,眼泪落下。席扉上前抱住了她。碧饮枫低声:“今日停棺于此,吾等守夜于此。”他们点头。碧引渐看着他们,萦清婉也只是远远望着,耳边还是暮烟柳转告的她父君的话。父君偏爱她,她一直清楚。“婉儿,”暮和禄唤她,“你明早送他们下葬后,你也回去吧。蝉夏实力犹存,碧落也许比我们更需要你们的力量。”“嗯,姑姑说让我和郁在这里多留几天。”萦清婉对他勉强一笑,道。他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陌葉。月沫泠看着同到陌葉的万俟冽,没有说话。若梨扯了扯他的袖子,万俟冽道:“子梨,你先回避一下。”月沫泠看向身侧,碧引沄摸了摸她的头,退到了一边。“我们互相都没联系,对吧。”月沫泠先问道。“是。我没联系你,让你一个人住在陌葉谷。”万俟冽也大大方方承认了。“你没有来帮我,当初霜梦华袭击陌葉时。”月沫泠又道。“那时我在凝幽驻守。”万俟冽回答她,然后道,“我还没说你呢,当初再见都不说一声地离开了夜安。我以为你太悲伤了,所以也没来见你。我想着你一个人住在陌葉,也许没有人来打扰你,他们也就不会把目光放到这边来了,你也就不会有危险了。”月沫泠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他,半晌才道:“我们一直聚少离多,对吧……哥哥。”“嗯。”万俟冽看着她,道,“沫儿,这么算下来,我们也好像谁都没错。你一直在夜安和陌葉,现下又定居碧落。我是一直在蝉夏,后来夜安待了一会儿,就长期守在凝幽了。”

      谷内。月岚陵休整了一天,把陌葉谷都全部清扫了一遍,雪落跟在她身边,看着她动用小法术使一切都变成原来的模样——月岚陵生在陌葉,也将葬在陌葉,自然是对她熟悉地很。“岚陵殿下!主人他醒了!”花戒匆匆飞来,高兴道。月岚陵点头,跑了过去,她一路跑到门前,急急停了下来,一时却又不敢进门。深深呼了口气,她推开了门。里面的人抬首,双眸清澈明亮,看到她,目光变得温柔:“岚儿……很久没见了。”“万俟。”她突然明白了,她其实一直很想他陪在身边。她走来,扶他坐起。万俟柯垂眸:“岚儿,让我看看。”月岚陵依言抬首,他伸手触碰到了支持着他活下去的容颜,他的指尖都是颤的。月岚陵看着他专注的神色,也伸手,帮他拭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滑落眼眶的泪水:“万俟,我们,算不算苦尽甘来?”万俟柯点头,他伸手将她拢入怀中:“算得。算得。我终于可以守在你身边,看天荒地老了,雪满白头。”“我想你了,万俟,我想了你好久,想了你好多次。我一直怕你已经离我而去了,我再也找不到你了。”月岚陵紧紧抱着他,泪眼婆娑。万俟柯紧紧抱着她:“我们不用再分开了。”她点头,看向他。万俟柯帮她将眼泪擦去:“好像有人来看我们了。”“嗯,先让他们把矛盾解决好,否则别想进我陌葉。”月岚陵道,“沫儿有依靠的人了。冽儿有人依靠了。”“让我看看我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万俟柯好奇道。“他人很好。”月岚陵笑了笑,“你会满意的。”他点头:“如果岚儿都这么说,那我更要好好看看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所以哥哥之后守在哪里?”月沫泠问他。“我可能会和澜沧一起,去收复蝉夏故地,依我之见,那里也是夕盈殿下最头疼的地方,也是她和烟柳殿下分开的原因。”万俟冽低声,“沫儿还是驻守在皇城比较好。”“喂,哥哥不要小瞧我!我的剑术是夕盈殿下亲自教授的。”月沫泠不服气道。“所以我们现在和好了,对吗?”万俟冽问她。月沫泠想了想:“嗯。虽然之前也没有什么错。”他伸手将她抱住,展开了自己的羽翼。月沫泠也张开了羽翼,两种白光交融,在陌葉这巨大地方画下了守护神阵。“沫儿,冽儿。”一个温柔的男声响起,“进来吧。”“爹爹!”月沫泠惊喜道。万俟冽微微一笑:“父君回来了。”碧引沄看向她,她点了点头。他走上前来,向他拱手:“碧落皇室,第二子碧引沄,有幸相见。”万俟冽也还了他一礼:“花神世家,万俟氏万俟冽。”若梨也走了过来:“飞霜郡,风神之后,长风若梨。”“陌葉谷,医神世家,悦雪月沫泠。”她最后道,“那就走吧,莫让他们等急了。”万俟冽点头,率先走去。若梨跟了上去,牵住了他的手。万俟冽冲她一笑。碧引沄牵了月沫泠的手,走他们后面。

      万俟柯坐在花戒背上,月岚陵坐在雪落背上,两人都看向他们一行人。“父君。”万俟冽和月沫泠一起拱手,不忘礼节,“娘亲。”万俟柯抬手:“别来无恙,沫儿,冽儿。”“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身边的人吗?”月岚陵一笑道。碧引沄看了看那边的若梨,没有说话。“我名若梨,飞霜郡风神若氏,母为飞霜风神若拂,父为阡黎。“原来你是他们的孩子。”万俟柯笑了笑,“当年也帮助过我们。”碧引沄等他的目光过来了,才行礼,道:“碧落宫,碧氏第二子碧引沄。”万俟柯看了他良久:“你是影落的次子吗?”碧引沄僵了僵,然后一笑:“殿下若不急,我可以讲清楚。我本名碧云错。昔苍和霜梦华的长子。因碎魂一事与跹蝶碧饮汐,暮光暮烟赐相识,之后和沫泠一起去到碧落,归入碧落碧氏,为第二子。”万俟柯点了点头,“影落和夕盈看人不会错。”他拱了拱手,月岚陵点了点头,他才放下,退到了月沫泠身后半步。“日后都去哪里?”月岚陵问道。“我和子梨都要和澜沧一道收复蝉夏故地。”万俟冽看向他们,认真道。“我和沄照都会守在碧落。”月沫泠道,“只是姨娘现在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,过几天再回去。”万俟柯愣了愣,然后点了点头:“也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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