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汐婉雁

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
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
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

梦扶桑(31)诀别·筑椿楸

晢曦在屏障破碎后,就一路直奔扶桑树。

一声嘶哑的怒吼传来,随后响起了厉鬼的尖啸——震得人耳膜发痛。远处漆黑的怨气不断地向上冲撞着,就像是火山爆发了漆黑的火山灰,毫不停歇地向上攻击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净世阵。整一片净世国土都在颤抖,都在呻吟——因为痛苦。

晢曦停了下来,心口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将呼吸都放轻。他犹豫了一下,看着翻滚的怨气与一片漆黑,已经明白他没有可能带着他父君再回家了。满心的恍惚,他降下高度,落在了守护的边缘,看着两兄弟的背影,开口时的声音却意外得清冷:“羽风,羽翊。”

前面并肩而立的两兄弟同时转头,看向他。

“你赶回来了。先别过去,看到那条线了么?那是你父君留下的,他叮嘱我们不要超过这根线。”吟翂看着他,声音有些沙哑,“真是残忍。”“……这屏障是怎么回事?”晢曦目光凝固在那边的怨气上,但是话却是在和两兄弟讲。

“椿楸封印被冲破,污浊之力直冲天际,将净世阵冲破,徘徊在外的怨气也一同冲入净世,死伤无数。昀樨动用凤业火,可是圣火防线的火焰烧不到内陆,便只能让跗骨他们协助,我们也是那时候过来帮忙撑起屏障的。怀慕则是一直在扶桑这边,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形了……”吟翂不忍心看他,他不忍心让他强忍着自己的泪水,便转过身去,没有再看他。

“……我想过去。”好半晌,晢曦才再次开口,满是不甘,“我现在去,有没有办法……”熟悉的神力展开,瞬间就夺去了他的注意力——

璀璨破开怨气,耀眼的光芒铺天盖地冲来,向上直冲云霄,向下则化作利剑刺入了椿楸封印——翩跹的白袍翻飞,光原展开羽翼,然后化作凤凰羽庇护着它的主人从一片污浊中出现。

凤凰落到了身边,化作火光,再化为人形。晢瞳搀着焓凩一起来到晢曦身边。

“姑姑。”晢曦看向她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“这是哥哥的夙愿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帮他,得偿所愿。”眼泪滑落,焓凩伸手抹去泪水,神力盘旋,凤威凝结。晢瞳也紧跟她的脚步,展开了凤凰羽。“好。羽风,稳固屏障,剩下的,就交给凤凰族吧。”晢曦说完,就展开凤凰羽,晨钟剑显形。

“还是要他们,亲眼目睹啊……”轻轻叹息着,雲初看向立在肩头的擎辉,“擎辉,再送我,最后一程吧。”“我的荣幸,怀慕。”即使看过数次离别,时隔多年,擎辉依旧感受到了舍不得,“只有我和跗骨么?”“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。”雲初笑了笑,他伸手摸了摸他们——站在同一侧肩膀上的擎辉和跗骨,“予我神力,让我化作凤凰身吧。”

光芒闪耀,化作屏障将他包裹,跗骨在外面护着他,擎辉坐在他的背上,光芒涌入屏障。光芒之亮,让包裹着他们的黑雾都泛起光泽,光线洒落,联通天地。

下一秒,所有的光芒都向外迸射,将怨气生生撕裂,一只身披火羽的凤凰飞出了光芒,凤鸣声响彻天际,凄厉又沙哑。光芒跳跃着,然后化作守护在他的羽翼间燃烧,阻挡着怨气的冲撞。雲初再度化为凤凰的模样,只是左眼框中空空荡荡——不得已,他以逆时针的方向飞舞着,冲进怨气,却又在那边冲入光芒。跗骨则正好与他方向相反,火光烧蚀着,在他们相会的那一瞬化作神力涌入他的躯体。

光芒越来越明亮,直至在怨气之外化作明亮的光环——通体都是晶莹的日光。

跗骨突然高高跃起,向上飞去,火焰的瀑布自高至下飞泄,天地的阴霾都被撕开,苍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在百年之后又重现在净世的天地:“凤羽骨·天地辉煌!”凤威在瞬间咆哮着化作凝固的一层火焰,向上威吓直至怨气不敢冲撞,向下冲入椿楸封印希冀能让雲初的封印能够更顺利一些。

雲初也在同时忽然收拢翅膀,下降了高度。光芒自心口明亮,逐渐包裹了他全身。雲初侧首看向那漆黑的光柱——现在已经透着隐隐约约的赤红,便知时间已到。他闭上双眸,再又一圈飞到跗骨的下方时,他猛然转向,冲入漆黑又冲入火光。

凄厉的凤鸣忽然响起,火光烧蚀着从地面的漆黑向上飞去,与即将坚持不住的赤红相会——焓凩带着晢瞳晢曦一起化作凤凰在近地面盘旋,火焰的光柱更加盛大。

痛苦的凤鸣自光柱中传出,那抹璀璨的金色光芒在瞬间炸裂,化作三十二星光芒刺穿了漆黑,在光柱之外列作团圆。“以我,净世光辉凤族怀慕辅政的凤凰骨为符文,化作封印,护佑净世,一个千年!”声音依旧平稳,丝毫看不出它的主人为了布下封印,已经撕裂自己的肉身,留下白骨。

那抹漆黑怒号着不甘,它还想反扑,至少吞噬在赤红中残存的金色。绝望哀恸的凰鸣爆发,九凤尾焰和凤业火同时爆发,十字轮化作天际的火焰般的朝霞,四方钩化作海面粼粼的金斑,还有细雨黄昏剑化作巨剑一上一下刺穿漆黑。火焰顺着神器神剑无风自燃——壮阔的天地被火焰沟通,目之所及,皆是流淌的火焰——它们燃烧在所有看着他们的人的眼眸中,永生不息,照亮前路,是为希望——它们噼里啪啦地作响,它们张牙舞爪地烧蚀,它们也放声痛哭地哀悼。

在天地间最后的怨气被烧蚀之后,火焰才恋恋不舍地熄灭,神器神剑都回到自己主人的身边。

天地都静默,万物震撼,只有露出面目的明日照耀着这里。

金光洒下,光辉凤族,带来光芒。扶桑的枝叶已经衰败,不如百年前那样生机盎然;孕育太阳的水面也落了些许枝叶,枯黄又易碎——凤凰的故乡,寥落又衰败。

不远处,最引人注目的,是那三十二根白骨——静静矗立在椿楸封印之上,末梢向天,根部则深入水下。

冥旭、蛮蛮还有囹圄都落在那根金线之后,严阵以待。焓凩御着风悬立在原地,不愿意独留她的皇兄一个人湮灭在这里。晢瞳晢曦相视一眼,相携着回到那金线之后,一个立在囹圄背上,一个坐在蛮蛮背上。冥旭拍着翅膀,背着怀炡飞去,和祗焰一起。

跗骨背着擎辉飞到焓凩身边,默默注视着光芒从四方游来,汇聚成他的模样。

“……哥哥,这一天,终究还是到来了……你在么?”焓凩满心的苦涩,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容颜,却意料之中地穿过了他。光芒汇聚成的人伸手轻轻覆在她的面容上,雲初张开双眼,眷恋无比地凝视着她:“我在。”“可是很快,不论我再怎么呼唤你,你都不会再回应我了。”无名的怒火与无边的委屈冲上心头,她甚至都不能触碰到他。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落,她哽咽着,红着眼看着他:“你若是能带着我多好!为什么一个人先走?”雲初垂眸,看着她的目光满是苦涩,光芒汇聚而成的泪水蜿蜒而下,他伸手将她抱入怀中,颤着声音:“凩儿,你忘了么?你已经抛下我们一次了。”

“凩儿,别哭,这人间还有好多你都没去看过。”

“凩儿,回人间去,还有好多好多人,在等你回去。”

“凩儿,我很抱歉,即使我以身做阵,却也只能让它消停一个千年,我想给你更长的幸福的时间,可是我没有办法了……”

“凩儿,你自由了,凤凰双子的枷锁已经消失,剩下的年岁,跟在爱你的人身边,跟在他身边,不要让我心疼……”

“凩儿啊,凩儿……”他呢喃着,呼唤着她,叹息着她——在她耳畔,万分不舍地搂着她,我护了那么久的人,最终还是离开了我,永远又彻底。

“我时间不多了,凩儿,我想你我再相见于时空尽头时,你所有的心愿,都已经实现——就如我一般。”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千万句质问和抱怨还有挽留的话,最终都化作了一句明白,她抬起脸,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容颜,“皇兄,我期待着我们在时空尽头的相逢。”

雲初笑了笑,泪水流下:“不必期待,千年之期不过沧海一瞬,凩儿,珍惜当下。”他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,看向周围围拢的神兽:“祗焰,之后,你愿意陪在凩儿身边么?”“我的荣幸。”祗焰不舍地看着他,拍了拍翅膀,“我会在小姐离去之时一起离去,来见你。”“我跟在修粲身边,怀慕,是时候,说一声‘永别’了。”擎辉眼中的湖泊,现在完全是不舍和哀恸,“我会照顾好两位帝君的。”

晢曦抱着躲在怀中的晢瞳,看着自己化作光芒的父君乘风而来:“父君。”“舅舅。”晢瞳抬起脸来,泪痕阑干。“我将归去,而你们才刚刚开始。不要为我停留,也不要我耽误,亦不要为我悲伤——我夙愿已了。曦儿,勇敢一些,瞳儿也是,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,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。”雲初将两个孩子都抱入怀中,蹭了蹭自己儿子,又蹭了蹭自己侄女,眼眸时润,“孩子们,抱歉只能陪你们,到这里了……只要扶桑还在,故乡就仍在,家长存。我将留下仅剩的神力,交付扶桑。我时间已到,你们要好好的,走下去,去找你们的未来。光辉的凤凰祝福你们,春秋经年,岁无分别……永别了,孩子们……”

他温柔的声音还未消失,那光芒就轰然崩塌,雲初消散成光芒,在他们眼前。

晢曦擦去眼泪,努力睁大了双眼,看着他化作破碎的星光,在他们身边盘旋着。他目送着他远去,向那些光芒挥了挥手,然后抱紧了晢瞳。晢瞳伸手,感受着光芒的盘旋,然后泪眼朦胧地目送他去到焓凩身边。

焓凩看着那些光芒来到身边,碰了碰她的额头,最后飞向天际,消失不见——耳边还是他呢喃着一声声的“凩儿”,可是人已经消失了。

焓凩跪坐在冥旭背上,泪流满面。“啾——”冥旭展开翅膀,然后他回过脖颈,蹭了蹭她。“小姐。”祗焰轻声唤她。“我们回去,回古木风铃——我失去了哥哥,就不能再失去临渊。擎辉,替我告诉曦儿瞳儿,这里的残局交给他们,我回古木风铃。”

擎辉点点头,他的爪子替她将泪水抹去:“好,昀樨,莫要勉强。”

晢曦和晢瞳一起看着跗骨和擎辉的靠近,静默无声。

“剩下的,就交给我们吧。”晢曦在听完他们的叙述后,点了点头。“修粲,之后,我跟在你身边。”擎辉来到了他的肩膀,轻声道,“我会陪着你,直到你离开。”

晢瞳望着她娘亲和冥旭他们一起离开,回过神来便是擎辉的这句话,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摆,满是惧怕。“若是我也离开,那恐怕凤凰族,已经凋零。”晢曦笑了笑,“阿瞳,我们来处理这边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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