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汐婉雁

浮生愿（16）

      碧落宫。碧夕盈在暮烟柳怀中醒来。天边，红日喷薄而出。“醒了么？”耳边响起他温柔又有些沙哑的声音。“嗯，柳你这样整晚整晚地抱着我，你不累吗？”碧夕盈的双眸中满含笑意，她对上那双眼睛如潭水一般幽深。“我答应过你，二十年前的天峰之后，我就说过我会抱着你睡一辈子。”暮烟柳认真凝视着她，“直到我们中有人离开了。”碧夕盈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开口道：“柳，昨天我和汐儿她们先回碧落的，你还记得吧？”“嗯，知道的。”他好似明白了什么。“嗯，汐儿身边少了一个可以和她分忧的人。枫儿虽是个开朗性子，但作为她的亲姐姐，汐儿是不会和她讲的，她像我，不愿给别人添麻烦，即使是至亲的人。席塍和和禄他们的身上有帝国的重任，婉儿雁儿和燕樨她们不会明白。我看着汐儿她强颜欢笑，一天天地失去了笑容，我……无能为力。我不能让她依赖我们，因为我们不是她长久的陪伴；可是我们还在却又不得不远离她……我对不起她。我在她身边，十五年来又有几日？屈指可数，太少太少了。”

      暮烟柳垂首，看着她的双眼，望见了她深深的自责：“阿盈，我们都明白。”“可那不是我少陪伴她的原因！如果我真的想……也许时间还会再多些。”碧夕盈低声，满心愧疚。暮烟柳拢住她，在她耳畔道：“是我们算错了，饮汐是长女。可是当年，阿盈是次女，上头还有影落。即使是后来我认烟赐为义子，也终究没能让饮汐的压力轻些，因为饮枫不信任他，而赐儿又是那么一个更甚于我当年的清冷性子，两兄妹关系不太好。但阿盈，汐儿和赐儿关系不错。”“柳，你认为，赐儿，可以成为汐儿的依靠吗？其实他们的年龄已经允许了。”碧夕盈靠在他的胸膛，轻声问。“烟赐吗？阿盈，你要让你们碧氏的女子再为暮烟氏所累吗？”暮烟柳慎重的看向她的双眼，“我并不觉得。”“暮光的神明……柳，他由你和烟伤亲自教导，应该不错。”碧夕盈轻声。“他内心自卑，即使是真的喜欢，或者是深爱，也绝不会轻易说出口。汐儿她可能会不好过。”暮烟柳低声，语气里是对自己长女的担忧。“我相信汐儿，她的性子像我，决绝更多。”碧夕盈迎上了他的目光。“那便好。枫儿呢？苻萩他肯出来吗？”暮烟柳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。“枫儿说苻萩两个月后便会出来，陪她。”碧夕盈闭上了双眸，“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、有些淘气的性子，到底是汐儿保护得好；她敢闯，敢做汐儿不擅长的事，也为她挡了不少麻烦。哎，两人万一不和分开了可怎么办呢？”

      “阿盈不必担心那么多啦！她们的事让她们自个儿解决，我相信她们会好好对待彼此的。”暮烟柳吻了吻她的额，“别想那么多了。再睡会儿回笼觉？昨天感觉你入睡挺迟的。”碧夕盈靠着他，又闭上了眼，懒懒道：“那你也再睡会儿吧。”暮烟柳一笑，又钻回了被窝，然后看她靠在他颈侧，嘴角含着微笑。阿盈，我还有几个这样的清晨，和你聊着我们的孩子，想着那些孩子的事情，而不是我们的生与死？他又一阵伤感。

      彼时，怅惘山坡。碧饮汐愣愣地看着底平线上的朝阳，而后又看向自己的上方，几缕墨色发丝和一个好看的下颚轮廓使她想起了昨夜的事情——暮烟赐将她拉出来，徒步走到这里，然后拉着她在这里坐下，一字无出。直到她困了，他便搂着她的肩，说了唯一一句话：“睡吧。我在。”然后就一直睡到现在了。她伸手，轻抚垂在他面颊边上的发丝，哥哥……以后也会有别的女子吧，我也只是他的一个义妹，仅此而已。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漂泊在这世间，不为他人之拖累。“飘泊，会是我夜蝶嶙火，最后的归宿吗？”她喃喃地低语。暮烟赐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个迷惘的声音。右手悄悄动了动，酝酿了会儿力气，然后趁她不注意，抱拢了她。碧饮汐一惊，看向这双手的主人——他用他那双幽深的黑色瞳孔注视着她，虽然是刚刚睡醒，但是清明得有些过分——充满了心疼和爱慕。碧饮汐闭眼想错开他的目光，不敢看，可是她又舍不得：她明白除了他自己看着她的时候，自己没有什么其他时候可以去贪恋他的温柔。

      “饮汐。”暮烟赐顿了顿，酝酿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，“我，我爱你。我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，真正爱一个人又该怎么做。可是，我想守在你身边，一辈子不分开，和你一起面对所有，正大光明地，走在一起。”碧饮汐一向敏捷的思维在这一刻好似突然僵住了，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，有些愣怔。“我，我真的爱你。”暮烟赐看着自己在她眼眸中的倒影，生怕她没听清，赶忙又重复了一遍。“哥，哥哥。”她小声地叫他，“真的吗？”“嗯，再真不过。”他伸手抚着她的泪痕，“怎么哭了？”他有些心慌。“没事，哥。”碧饮汐也伸手环住他，靠在他心前，“我也爱你。我只是觉得，我不值得。”“怎会不值得？”紧紧搂住她，他心疼不已。“因为娘亲和爹爹，很少陪在我身边。我那时就在想，如果连我的父母都离我那么远，那，还有谁会来珍视我？何况哥哥那么好。”她低声。暮烟赐伸手抚着她的发丝，温柔地解释：“不是的。父君向我解释过，他说他们不能陪你们太长时间，怕你们对他们心生依赖，在他们突然离开之际手足无措。是一种残忍，却也是一种，远略。饮汐，我在你身边，从今往后，不要再一个人硬扛了好不好？我在呢，就在你身边。”“哥……你早已察觉了，对吗？我对你的在意。”碧饮汐认真地看着他。“嗯，我也在乎你。只是我不知道，我一个旁支的子弟有没有权利来爱你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，配不配拥有你。”“我当时也在想，我一个连父母都不亲近的人，配不配哥哥的喜欢。”碧饮汐闭眸，泪水蜿蜒而下。他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，忙忙伸手拭去她的泪水：“汐儿。等你成年的时候，我们？”“我成年礼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呀。没事，我要到十六岁的时候才成年。”碧饮汐微笑着看着他，就着泪水。暮烟赐用自己的下颚蹭了蹭她的发顶，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
      羽翼的声音响起，他们一同回首。雾轩和苓栖落在这方山崖边上。苓栖看着他们，用羽翼撞了撞身边的雾轩，低声道：“我们……会不会来的不太恰当？”雾轩看着他们的目光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：“我不知道。”“羽翼的声音太明显了。”碧饮汐一笑。苓栖一怔：多久了，多久没有见过主人这样舒心的微笑了？“主人！”苓栖变作神兽的样子，飞到她的怀里。雾轩也一样，落到他的肩上。“怎么了，大清早的来找我和饮汐？”暮烟赐问他。“因为大哥说你们昨晚又没回去休息，怕你们出事便让我们清早来寻。”苓栖在碧饮汐怀里蹭了蹭。暮烟赐轻声：“到底还是不放心我们，汐儿，我们需要回去吗？”“应该也不用，大哥他们今天还练习术法的话也来这边的。”碧饮汐猜测。“那也好。”暮烟赐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，他也喜欢揽着碧饮汐。苓栖回首看到了紧搂在主人肩上骨节分明的手，明白了他们现在的心境：“那我和他们说一声……不对，主人，他们今天有人要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 “今天？怎么回事？”暮烟赐皱起了眉。“嗯，因为他们，算了主人你们回去了就知道了。”雾轩也接话。暮烟赐和碧饮汐相视一眼，碧饮汐先起身，抚平了自己华裳上的皱褶。暮烟赐起身，看着她提议道：“汐儿以后坐久了起身转个圈不就好了？”“有道理。”碧饮汐一笑，牵住了他的手。暮烟赐紧紧握住，冲她一笑，看向雾轩：“轩，带我和汐儿回去吧。”苓栖又立在了他的角上，居高临下看着两人，轻声道：“雾，他们好像？主人的笑容都明朗了不少。”“是呢，那太好了，两个人埋在心底尘封已久的秘密，好像是同一个。”雾轩看向城堡的方向。他又对背上的人说：“启程喽！”“嗯。”暮烟赐点头。他腾空而起，飞向夜安的中心，夜落城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