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汐婉雁

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
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
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

梦扶桑(34)见暮·晓渊源

     在只有黄昏的世界,一丛丛彼岸花盛开在原野,鲜红的花瓣,金色的花蕊,与墨绿的茎,日暮时分,晚霞似火烧。

唯一纯净的颜色,是施施而行于其中的白衣男子,白玉发冠束了漆黑的发丝,它们蔓延至腰际;外袍和直裾都是胜雪的白,只有外袍的末尾是灿金到血红的渐变,直裾的衣摆部分是升腾的金色云烟。他的身旁还跟了一只巨大的狸猫,背上蓬松柔软的褐毛,长长的尾巴扫过彼岸花。

“烟波,这里的彼岸花,依旧鲜艳。”男子忽然开口,语气里满是眷恋。他蹲下身来,用指腹轻轻触碰了娇嫩的花蕊,“想来也是,三域之中黄泉域是最不安分的地方,自然也是她神力残存最浓郁的地方。”烟波点了点头,他突然扬首,使劲抽了抽鼻子,低声了叫了起来。

“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么?”相伴多年,迟夕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,“带我过去吧。”烟波走在前面,走走停停,仰起头来闻闻味道,再继续走。

迟夕耐心地跟在他身后,皱了皱眉——这里已经是黄泉域深处,平日巡视他和烟波也很少来这里,普通的魂魄根本无法承受这里的威压与侵蚀,是什么东西在这里?

烟波忽然停了下来,他回头看看迟夕,然后用力拨开了挡在他面前高高的枯骨芦苇——里面躺着一个藏青袍服的男子。迟夕也愣了愣——就算他在大陆行走多年,也没听说过能以血肉之躯来到黄泉域深处的事。

“……烟波,我们回去,把他也带回去,估计这是一个意外,就像不久之前引沄的魂魄一样。”他摸了摸他的头,然后散出暮光,将他们三人一起包裹,消失在这里。

“伤势还挺重。”迟夕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,然后又看向他的身体,“这样的伤势下居然能够躲过时空乱流落在黄泉域,也罢,就让我帮你一次吧。”温和的暮光凝聚起来,在他的身子下展开神泽,一点点抚慰治愈他的伤口。

烟波静静蹲坐在他身边,注视着他的主人。毫无预兆地,迟夕忽然捂住了胸口,脸色在转瞬之间变得苍白,连暮光的漩涡都凝滞了一瞬。烟波轻轻衔住了他铺展成雪原的广袖,跳到迟夕身前蹭了蹭他,直起身子碰了碰他的脸,叫唤了一声,漆黑的爪子不住地拍着他的膝盖。在剧痛过后,迟夕苍白着脸色冲他笑了笑,低下头碰了碰他,声音沙哑:“没事了,只是那边的‘我’出了点事——我没事的。”

规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,一人一兽一同看去。

“迟夕殿,这里有一只年幼的大蟹,它钳了一封信,恐怕是溟汤殿来信。”一个朝气的声音响起,“阿姊特派我过来护送。”迟夕一只手撑着额,另一只手摸了摸烟波。他会意,跑了过去,直起身子,伸出爪子拧开了门,看见的是一身黑衣的黄泉域使泉翮。他蹲下身小心的将吐着泡泡的螃蟹放到他背上,然后关上了门,离去。

烟波欢快地跑回来,将紫金色的螃蟹递到他眼前。迟夕撑过了最难熬的时候,发着汗、颤着手将螃蟹拿到眼前——然后看着螃蟹化作一封信。他细细看起来,边摸着烟波的毛毛。

“苍生居然会派山水二子……也对,自然神系还是她的掌中之物。”迟夕抬眸,看向幽冥域的方向,摇了摇头,“但是,他们作为自然神系,也未必会按照她的意思行事……但为了自保,也未尝不可……也罢,左右恰到好处就是了。”

烟波忽然再次伸出爪子搭在了他的膝上,叫唤了一声,直起身子蹭了蹭他的面容。“醒来了么?”迟夕伸手抚着他的毛毛,声音是处惊不变。

浑身都在痛,浛渊意识复苏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四处作乱的痛意,他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,又好像什么都感受得到。过了好半晌,紧紧攥起的拳头才缓缓舒展开来,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,隐忍地喘息着平复疼痛。又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,声音沙哑:“多谢相救,敢问阁下……您是谁,此处何方?”

“躺着就是,你以肉身来到此处,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,休息会儿。我名迟夕,是众神之巅的主神之一,现驻守在幽冥域。我怀里的是我的神兽,胐朏烟波。此处是幽冥域之下的黄泉域,腐蚀污浊之力最为猖狂,你身子要好一会儿才能恢复。”迟夕缓缓道来,“你呢,来自何方?”

“凤临沧瀚,沧浪龙族崆峒浛渊,为净世五位帝君之一。”浛渊小心地转过头,看向坐在身侧抱着巨大狸猫的俊美男子,“有幸相见,迟夕阁下。”

“你的身子凭我现在的神力还无法彻底治愈,幽冥域主人不在,能够对付这腐蚀之力的人等会儿才到,你休息一会儿。之后,我和他们会一同送你回去,不用担心。如果现在出发,你的身子,无法经过时空之门。”迟夕看出来了他的焦急和担忧,便开口,“你的夫人,你不用担心。”

——她可是一族的帝王,重振族群于内忧外患。

“……好,那就劳烦阁下了。”浛渊本想再问,但在看到他的双眼后,他吞下了剩下的话,闭目养神。

迟夕起身,向外走去,留他一人躺在室内。

“烟波,你熟悉么,那个人?”烟波仰头,甩着尾巴,点点头。“你也发现了……恐怕是因为他的神力,才让黄泉域的腐蚀之力束手无策……穆榮,点蒼,回来之后,你们又会走向何方呢?”他抬手,缠绕在指尖的是永生不落的金红光辉,“烟波,我们去见溟汤和玉珋。”

暮光指引着山水二神来到他平日居住的屋子外,随后化作光点飞入彼岸花丛中。

“这里是他居住的地方……?他怎么就知道,忘川会允许三域拥有暮光?”叠嶂·玉珋笑着摇摇头,“还是因为他无所不知,甚至连忘川对于他的包容也知晓?”浩渺·溟汤看着简陋的小屋,轻轻一叹:“忘川未免自私了些……奥秘毕竟是众神之巅主神之一,作为使者的他在此竟然只有这么一间……”“在编排忘川的不是么?”两兄弟回头望向身后——白袍的青年站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,凝望他们,目光悠远。

“奥秘,你甘心么?身为众神之巅主神之一,象征光芒却蜗居于此,永无天日?”玉珋心知这个疑问他的兄长绝不会问出口,便替他相询。迟夕闻言,浅浅笑了笑:“我在这里,获得了心的宁静——这是她的领地。何况,永无天日之形容并不妥当。”

“你爱着她,从见到她开始,那你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么?以你这个性子,若不告诉她,恐怕,即使她回来了也不会知道。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,可是心却如此遥远。自然神系最年幼的神明,你知道该怎么做么?”溟汤伸手拦住了自己身后心性跳脱的兄弟,轻声询问,满是担忧。“我自有数,毋需多言。”迟夕径直走来,绕过他们将门打开,“我觉得比起我和忘川,你们兄弟俩更应该想想你们之间的事。”

“我和哥哥?我和哥哥有什么问题么?”玉珋不服气地反问他,却被他以无奈的叹息打回。溟汤看着玉珋不服地看向自己,摇摇头:“你就当是奥秘不愿意再说了吧。”“忘川……阿念……”迟夕在目及正对面桌上长年鲜艳的彼岸花,不由轻声呢喃着心爱之人的名讳,“我在你的轮回里里看见了你,不日,我们便会再相逢……我不会让你,再遍体鳞伤……你信我……”

落座后都静默了一会儿,迟夕才开口,神色淡淡:“是什么要事吗?”“是。苍生命我和哥哥前往凤临沧瀚探测饕餮的存在——她感受到了,在那个方位,爆发的污浊与腐败的力量。我和哥哥想着幽冥域和黄昏城……便也捎上了你……你可有空?”玉珋只手托颚,忽然蹦出来一句,“是我的错觉么?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比之前好很多了?”一旁的溟汤闻言便扶额,周遭都是无奈。“也无妨,我确实比先前好了些。”迟夕笑了笑,“得知她的消息,比一切安好都好。我随你们走着一趟,正巧我今天在黄泉域深处碰见一个来自凤临沧瀚的人……不过我需要你们的神力来净化他的身体——腐蚀太严重了。”

“交给我们吧,你收拾一下,我们尽早出发。”溟汤颔首,以示应允。迟夕起身,忽然开口:“溟汤,玉珋,阿念她也并非毫无回应,她说我可以随我的意愿改造这里……至于她回来留不留,就由她决定吧。”“处于被动?”玉珋试探他。“我想我应该是处于,主动地位……我和阿念的事情,你们俩兄弟就不用多担心了,我们尽可能提早出发。我去看看他,如果情况好的话,我们今夜就出发。”

两兄弟相视一眼,便跟着他走去。

他们穿过丛丛茂盛的彼岸花,停在了暮光最为炽烈的地方——日茔。

“日之坟茔……你在西方筑成这间幽居,是为了补充神力治愈伤痕么?”玉珋又开口,问走在最前面的人。“对,勿光崖我不常回去,我便将那些东西搬了过来,幽冥域早已成为了我的第二个故乡,你们看看他的伤能不能治。”迟夕边说着,边推开了门,惊动了里面的人——

浛渊正撑着身子,听到声音便看向他们,靛青色的眼眸里映着的是寂静的汪洋,他目光沉静。

玉珋愣得猛然捉住了溟汤的袖摆,无比吃惊。溟汤却只是眼瞳在瞬间放大,下一秒又归于平常,他看向停在身前的人,没有说话。

“看来恢复还不错,浛渊。这是山水二神,他们的神力能够治愈你身上的伤痕。待你伤愈合,我需要你的帮助以确定凤临沧瀚的方位。”迟夕声音殊无起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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